很难想象,生而贫瘠的土地却可令天地之色更见丰腴。在伫立山海之巅的摄影师们看来,会泽县大海乡布多村古旧的石板房会是大山深处神仙鬼怪的垫脚石,版筑的泥巴墙、青石板屋顶不知寒暑几番。缥缈的云雾在乌蒙山区魑魅般的形影里,永远像铅石一样沉重,湿濡的雨和红土地默许相依,祖祖辈辈的粘连、纠缠,谁也不认输,牵扯住滞留上空的云层,长风万里,至此不前,哪来的天淡云闲?
“布多”是彝语音译词,《东川府志》记载为“补多”,后改称“布多”,意为山的大裤脚。
四处是负重的山川和石壁的合围,只有用人力开凿的路突破天际一线,此处洞天,实赖斧凿之力。会泽而西,有一条贴壁而去的公路,犹如倒挂在石壁之上,你不禁要惊叹,或许更因移步换景的奇观,恍如置身梦境,忘记置评。如是夜间行路,更会疑星落旷野。
生生于此,祖辈布多人都肩负着寻找生命的活泉,除了把汗水渗进红壤,他们从大海草山的高山水域将流泉引到布多,在东山上开挖沟渠,灌溉田地。布多的绿意险些被红色的群山围困,刀劈斧削的绝壁似乎飞鸟难近,四周的断崖巉岩,自不知其几许玄黑;孤峰苦砾,更不知其几多槁白。虽说这片土地被风雨捶打了上千年,可能还不止,它仍然像一叶孤舟般奋挺而前,绿意盎然,看起来,是迎着日落的方向。每当太阳临近地平线的时候,不管是朝阳初升,或是乌金西坠,在摄影者捕获的光影里,某些时刻,像是这人间薄瘠的土地之上,日头喷薄而出,野蛮生长;又或许是,这大地江河日下,席卷着红土,把日头拽入土地,直至岁月被掩埋到脖颈。
翻开这一卷残破书页,茶马古道骡马队伍的行进者们于此处杳然无迹了,近代布多人一度靠着毛驴和骡马敲打出古拙的蹄印和外界互通有无,把土地里长出的东西运出去换取生计。在近代的篇章里,会泽因为护国讨袁、南天一柱的唐继尧而被载入史册,大抵没改变“地因人名”的故老传统。然而,人啊,乌蒙山区的“人”字在书页里从来就无法被书写得四平八稳,它甚至时而扭曲成为“之”字形的泼墨山水,然而既不可承继南方烟水的钟灵毓秀,也难以伸展出北地的燕赵悲歌,它只能窝缩在西南一隅,自古在夷方,被记载历史的人遗忘,被吟游诗人唱得荒腔走板,还被写生者打翻的颜料盒子侵染着色,只有世居于此的祖辈面朝黄土,背对长天。
不知是有意或无意,层层梯田上所产的物种都不尽相同,稻谷、荞麦,花生、甘蔗、红薯、石榴、黄果,世代居民长久的耕作,恍然正如俯伏大地的能工巧匠,凭借自然的天工,挥洒五彩之色,然而,最深层的色调依旧逃不开因毗邻小江断裂带,布多被地壳运动撕扯开的五脏,磷矿、铜矿、铅锌矿就是被翻倒的颜料盒之中的天然涂料。在布多,落日平西,如同泣血,骨子里的苍凉在这里,最终化为笔走龙蛇。
来源:普洱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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